陸成凡聽陸文龍講述過袁哲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所以他沒有循著自己原來的那些關系去上門，而是直接到黨校尋找袁哲拿主意。

誰知道，袁哲看見他，就一直搖頭：“現在你就不該來平京，當然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來露個臉，表示你已經被放出來，那就足夠了……”

陸成凡也不是傻子，翻來覆去一思考，就明白目前的形勢，確實有點風起雲湧，誰都不敢貿然跟他打交道，立刻就掉轉頭準備回去，專心開始搗鼓他那些匪夷所思的項目，可他剛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來了兩位穿著端端正正的人，要求他最好在平京就這麽住一段時間，也許有事情需要他配合一下，陸成凡看看對方出示的證件，沒吭聲的就答應了。

而在外面閑逛的陸文龍，最後甚至到這些少年居住的地下室去貓了一宿，條件很差，但那種苦中作樂的感覺，就跟他和那些弟兄在一起的感覺差不多，第二天白天跟著他們到處看看打點散工，直到晚上又跟著玩了一晚上，才半夜三更的蹬著自行車回了訓練基地。

趙連軍居然就坐在門房等著，看他回來，眉頭都展開了，沒什麽責怪的聲音：“去哪了？也不換個衣服，搞得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順手還給他把身上的灰塵撲了幾下，實在是陸文龍跟著那幫家夥在地上磨蹭著跳舞，沾了不少灰。

陸文龍隨意的看看：“沒事兒……就是跟一幫城裏孩子玩了兩天。”

趙連軍關心結果：“心裏好了點沒？”表情真的跟個父親打探孩子學習情況如何差不多。

陸文龍點點頭：“不知道，但應該好點了……”

那就還是繼續開始訓練吧……這種東西沒有什麽天翻地覆的改變，只有點點滴滴的積累，趙連軍觀察得仔細，陸文龍似乎變得沈穩了一些，沒有那種急躁的感覺。

有變化總是好事，總比之前急急惶惶的好，趙連軍這麽安慰自己。

陸文龍也在檢視著自己的狀態，說不上決定性的變化，但是有沈澱，他似乎在反思自己以前的狀況，無論打球還是做事做人，還得感謝集訓這種比較單純的環境，如果在渝慶，他肯定要忙於各種事情，還要在姑娘之間把水端平，哪裏有那麽多的時間來審視自己？

沈靜如水，也許就是陸文龍這段時間潛移默化的改變……

但是這種變化，終於在接近奧運會之前半個月，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國系列熱身賽時候，達到了一個水到渠成的臨界點。

重大比賽以前還是要有熱身賽，這是體育行業裏面的慣例，以前無所謂，隨便找省級隊或者青年隊陪練都可以，現在不同了，也許有爭取獎牌甚至冠軍的希望，所以各方面的支持力度還是大，而剛出了這檔子事也需要對外展示一下，所以出國比賽的日程在奔赴歐洲以前，是安排到日本進行熱身。

這個也很好理解，全球棒球強國就那麽幾個，除了中北美洲加勒比一帶，就是亞洲，右岸不可能去，韓國貌似也有點小細節要忌諱，所以去正在華日邦交蜜月期的日本幾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邊也安排得好，兩支職業隊，三支成年隊，甚至還有一系列的比賽觀摩，畢竟在棒球這個領域，乃至當時的很多領域，日本人是俯視華國的。

第二次隨著球隊出國的陸文龍和他的隊友們一樣，少了一些局促，把更多的目光用來好奇的打量外面的世界，畢竟華國還只是一個剛剛開放，外界也很好奇的在打量這個神秘國度的時期。

從內心來說，陸文龍自己對日本人沒有什麽惡感，相反，從上次亞運會到這次出國，所見之處，幾乎所有的日本人，給他的感覺就是彬彬有禮，始終保持和煦的微笑跟態度。

陸文龍少見多怪的給麻子咬耳朵：“這文明禮貌可是比我們國家絕大多數人做得好？”

麻凡也深有體會：“這男女老少的態度都不是一般的好，以前老說我們的是禮儀之邦，看看人家？”

就走在旁邊的趙連軍笑著搭腔：“這個民族和國家就是這樣，只對強者態度好，禮貌也都是表面的，背後弱肉強食的性格，基本上就是深入這個民族的骨子裏面。”

倆少年只能表示比較抽象的驚嘆。

但是相比國內，這個年代的日本正是發展得最為繁華的時候，大城市的超級繁華，小地方的寧靜美麗，都給這幫運動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樣是戰後重建，當日本在利用美國的援助和庇護大力發展國內經濟和民生生活的時候，我們還在忙著搞階級鬥爭，也許大國家，操心的事情確實比這種彈丸小國多得多吧。

所以這個區區小國，居然可以在世界強國中間硬生生的擠出一席之地。

因為安排了很多的參觀項目，大到汽車生產，小到土特產手工作坊，很多新鮮的東西，都讓這些沒有近距離看到過外國生活的球員們驚訝。

陸文龍的感受就是一根筋……他無數次的在各種大廠小作坊裏面看見，一個人一輩子也許就只會打磨一個零件上的槽，但是這個人卻可以把這件事情動不動就做到全國最好，那種對簡單工作的專一鉆研態度，確實就好像是從骨子裏面散發出來的民族風格，無數個這樣的最好，集合起來，就成就了日本生產神話。

這是個一根筋的國家……

熱身比賽，因為日本也是在奧運會上的潛在對手，所以陸文龍的比賽發揮並沒有傾全力，而且他自己也覺得本來就沒有調節到最佳狀態，只是盡量的配合大家打出團體配合就達到了練兵的目的。

但縱然是這樣，隊員們還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棒球在日本受歡迎的程度。

平時在國內訓練也就罷了，基本是無人問津的，亞運會是第一次在全場滿座的情況下比賽，可那都是來填座的看客，連規則都不懂，要不是最後奪冠，估計觀眾的情緒都調動不起來，而在悉尼打的那個資格賽，更是稀稀拉拉沒多少人看，這一次來到日本，陸文龍跟他的隊員們，終於見識到了這項運動火熱的程度。

他們首先是在東京都跟兩支成年隊打熱身賽，這不是職業隊，但是有自己的擁躉，運動場也感覺是那種社區的小場子，但是三排座位的觀眾席擠得滿滿當當，隨著運動員們的投球擊球，觀眾們完全懂行的驚嘆惋惜和掌聲，對運動員的那種刺激，完全和在空蕩蕩的運動場裏比賽是兩回事……

而這種感受在國家隊開始游走日本各地，跟兩支職業隊做表演賽的時候，感觸就非常深了！

第一次，陸文龍感受到那種上萬人的看臺上，密密麻麻都是觀眾，拿著小喇叭或者小鼓，在夜間燈光下比賽，當聚光燈唰的一下打開，灑到比賽場的每個角落的時候，陸文龍心中似乎有那麽一點點火苗被點燃了。

他還是不著急，慢慢的細細品味這種感覺……

比賽的間隙就是各種人家職業隊的比賽，氣氛更加熱烈，舞動的大旗，狂熱的球迷，千鈞一發的氣氛，隊員們或沮喪或狂喜的情緒，一點點都在助燃陸文龍的心思。

趙連軍偷偷觀察著他的表情，不做聲，但是從陸文龍專註的眼神和眼眸裏面逐漸飄揚的火光，有點高興。

但是職業比賽安排基本上都在周末，國家隊在這邊停留的時間不算很長，於是周末過後，鑒於球隊裏面有好些個年紀還沒有超過二十歲的少年球員，日本接待方特別安排了幾場熱身地附近的高中聯賽預選賽給這幫球員觀看。

剛開始大家很有點不屑，畢竟以國家級的檔次再去看高中組別的比賽是有點差距了，可嘻嘻哈哈的看了一場，他們就明白這個國家的棒球水平為什麽那麽高……

這個聯賽從每年六月開始，持續兩個月，在全國四千多支高中球隊中殘酷搏殺，最後只有49支球隊可以到達高中棒球選手的聖地甲子園進行決賽。

趙連軍說的那種這個國家的人習慣於弱肉強食的習性在這個聯賽中間也體現得淋漓盡致，四千多支球隊，直到冠軍，全都是單場淘汰，抽到什麽樣的對手就是什麽樣，勝了就晉級，輸了就明年，這項被譽為日本最受國民關註的體育運動賽事可以說在培養一代又一代的日本高水平棒球選手的同時，也在造就一代又一代日本青少年的精神，當華國青少年們都在埋頭只讀聖賢書的時候，日本的同齡人已經明白什麽叫拼搏，什麽叫團隊，什麽叫勝利和失敗，這種人生的課程比會解幾個一輩子都用不上的方程式，重要了不知道多少倍！

陸文龍感嘆的是機會，只要是高中能報名，無論水平高低，這項賽事都會給予同等的機會，不分級不編組，只要肯奮鬥，就有獲勝成功的機會，這和國內什麽都要看資格簡直是天壤之別……

有這樣的感嘆，就是因為，陸文龍跟著國家隊正在看一支超級爛的高中球隊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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